少女听话地张开了小嘴，那个小型魔法阵依旧在她喉咙深处散发着灰白光芒。但和昨天不同的是，此时我已经彻底明白了这种法阵的运作原理。
我伸出手举在少女面前，手中散发出如丝线般粗细的黑色魔力，在那个魔法阵中穿梭编织。几秒过后，法阵的光芒突然闪耀了一下，之后便静静熄灭，直至消失。
并不是多么高深的破解方法，只是通过魔力改造大幅加快了这个法阵的耗能，让本身能坚持数十年的魔力在一瞬间就耗完了而已。
至于正统的关闭方法，我就懒得去研究了，应该不如我的方法简单粗暴。
“好了，你现在应该能说话了。”
少女合上嘴，表情中透露着些许意外，似乎是没料到能这么快就治好。
“啊......谢......谢。”
是太久没说话了吗？她还不能很好地控制喉咙。但这次声音很清楚，比之前听到的还要空灵一些，是很悦耳的嗓音，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。
“很好听的声音。”
下意识就夸奖了。
少女的脸颊又开始泛红，低下头娇羞的样子，很有小说中女主人公的感觉。
嗯......我承认我平常会看一些恋爱题材的小说，只是觉得要广泛阅读而已，绝对不是对这类题材感兴趣。
“我已经......很久没说话了，真的，谢谢你。”
她靠坐在床上，身上还绑着绷带，被子里的两腿紧紧夹着双手，一副害羞拘谨的样子。
“看来腿也可以动了，你下床试着走走吧。”
“是......是！”
少女很是惊慌地迅速回应着。看着她脸上流露出的惊恐，我也猜到了些什么。
“我不是在命令你，不用这么紧张。如果还走不了不用勉强。”
她或许真的是奴隶？难道现在还有懂得古代魔法的奴隶主吗？好像也不是没可能，如果有那样的魔法师存在，我擅自解放他的奴隶好像有点不太厚道啊。
但应该是我想太多了，况且就算真的有奴隶主追过来，我也没什么好慌张的。
奴隶，越少越好，或许就不该存在......
少女稍微愣了一下，而后轻轻地掀开被子，起身稳稳地站在了地毯上。
魔法药剂的作用还是不容小觑的。
“恢复得不错。穿上这个，该赶路了。”
说着，我从黑袋里拿出一件衣物。
这是一条淡紫色的天鹅绒斗篷，帽沿和下摆边缝制着繁杂的金边装饰，脖颈处则是金色的系绳，很有贵族式的感觉。斗篷上还预先镌刻有控制温度的魔法术式，在冬天还可以帮穿戴者抵御寒冷。
虽然是祖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，以他的说法尊贵的魔法师就该搭配华丽尊贵的服饰，但样式未免太花哨显眼了，简直就是嫌敌人注意不到自己，所以我总共只穿过一次。祖父去世后，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自然不会扔掉，我就顺手装进黑袋里了。如今却刚好用得上。
为斗篷的控温魔法注入魔力后，我把它递给了少女，又顺手往少女双脚上布置了魔法。
“我这没有适合你的鞋子，先用隔离魔法代替一下。这个斗篷你就当裙子穿。”
“嗯......谢谢。”
少女系上了脖颈处的系带，好奇地感受着斗篷内的温暖。
和我平常穿的过膝斗篷不同，祖父送我的斗篷是比较短的样式，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只能恰好盖住腰部。但对于身材娇小的女孩子来说，长度则正好能盖住需要盖住的部位，有种短连衣裙的感觉。花纹和颜色也挺适合女孩子的。
而且这样的着装让本身就细长白皙的腿更加显眼了，如果不考虑其他方面的问题，这对于身为男士的我而言，感觉还不错。
少女不停轻踩着地面，看着脚底散出的涟漪状波纹，脸上露出了可爱的笑容。
我知道这种新奇的感受，我刚学会隔离魔法时也是这样玩了很久。触碰地面时脚底会有冰冰凉凉的柔软触感，但又不会觉得冷。
这种程度的隔离法阵也就能临时当鞋用用了，耗费魔力也低，如果想用来防御基本是找死的行为。
“嘻嘻......好舒服。”
少女越玩越起劲，像兔子一样轻轻蹦跳起来，要不是身上还缠着绷带，我就该非礼勿视了。毕竟是斗篷，其实只要抬手就会掀起来了，果然没办法完全当作裙子穿。
是正常男性就会觉得有一点可爱吧，一点。
“之后再帮你找些正经的衣服，走了，该出发了。”
用魔法把壁炉里的火熄灭后，少女跟着我走出了帐篷，在她的惊叹声中，眼前的大帐篷在一瞬间就被我收进了黑袋。
到现在才注意到我的黑袋吗？明明我都在你面前用过了。
“你知道死灵术吗？”
我从黑袋里拿出清洗干净的黑斗篷，一遍穿戴一边询问少女。
“死灵......术？”
“控制和改造尸体的魔法，会使用这种魔法的魔法师叫做死灵术士......死灵术会带来恐惧、愤怒和悲伤，好人是不会学习这种魔法的。”
少女歪着头，貌似没明白我想表达什么。
其实正常人根本不需要我解释的，光是听到死灵术这个词就足够明白了，但这个少女对此却并没什么反应。是失忆的原因吗？
“所以别和我有太多瓜葛，否则只会连累身为普通人的你。如果能别在他人面前提及我死灵术士的身份，那就更感谢了......”
说到这里，我沉默了。
要不是“那些家伙”的原因，死灵术士就算不受待见，应该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。
教廷——这就是我一直在提的“那些家伙”的聚集地。一群崇尚“光”，好似要给这个世界希望，却只是在满足自己欲望的人。
这个宗教组织在约90年前崛起，靠信徒的虔诚迅速壮大，只用了短短两年就彻底统治了这片大陆。
祖父是这么告诉我的。
照理说，就算没有教廷的思想传播，应该也没有人会觉得死灵术士是好东西，任何人对这种鼓捣尸体的魔法师都会有本能的抗拒的。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亲人朋友的尸体遭到亵渎和摧残。
如果这位小姐是受过教廷思想洗礼的“正常”居民，估计现在会被吓得不轻，赶紧躲得远远的，然后一边跑一边咒骂我吧。
但面前的少女却只是用自己可爱的嗓音说出了不一样的看法。
“但我觉得你不是坏人。”
“......”
我不是坏人？
或许吧，虽然我自认不是好人，不过能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句话，我的心情还是会变好的。
由于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来，我戴上了斗篷的兜帽，转过身掩饰自己差点上扬的嘴角。
“出发了，小姐。”
“啊......是。”
一高一矮两个斗篷人，一前一后，踩着一长一短的步伐，踏着湿润粘腻的地面，开始了身为生者的旅程。
——谁又能猜到，这一走会是多久呢......
......
“所以，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。”
“啊，米娅（Mia），我叫米娅......”
“伊悠（Iyo）。我的名字。”
“嗯。伊悠......伊悠......”
她仔细琢磨着我名字的发音。
“南方人取名字的方式，可能对你而言比较奇怪。”
其实就算对于南方的人，这个名字也算比较奇怪了，但祖父说他捡到我时我的名字就被取好了，关于这个名字的由来我至今不是很明白，倒也没多想，只是个发音而已。
“伊悠。”
“嗯？”
“这个名字，不是‘这里’的名字。”
“我刚刚说了是南方的......”
答到一半，我突然意识到，这位神秘的小姐说的“不是这里”和我想的貌似不是同一个意思。
“......你是从哪里来的？”
心里的疑问还是太多，停顿了一会儿后，我最终还是先问出了这句话。
“不记得了，很多事情，都忘记了。”
“那你刚刚说的不是‘这里’是什么意思？”
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一些，以免显得自己像是在逼问她。
“对不起......我只记得伊悠这样的发音是在别的地方才有的，其他的......想不起来。”
“不用道歉，不记得就算了。”
拥有重要信息的证人失忆的桥段吗？以前在小说里看到的时候觉得只是用于推动剧情发展的设定，但自己亲身体会到的时候才觉得，这还真是令当事人苦恼的情况。
“你把你记得的事情都跟我说一说。”
“啊.......是。”
“回答我的时候别总用‘是’了，听着怪别扭的，用‘好的’、‘嗯’这样的回答就行了。”
“是......啊，好的。”
尽量避开破碎石板下luo露的黑色泥土，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无活人的街道上回荡着。
米娅继续跟在我身后，她稍微停顿了一会儿，整理好思绪后才缓缓开口。可能是因为记忆不太清晰，说话有点磕磕绊绊的。
“......伊悠，我可能......是个奴隶。”
不用她说，我一看到她喉咙里的古代法阵就猜到了。如今倒是验证了我的猜想。
“嗯，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......我应该是16岁。”
看样子身高比我矮了十几公分左右，比我小3岁，但比我猜想的年龄还大一些。倒不如说因为我对自己的身高不太有自信，所以才如此估计了她的年龄。
“嗯。”
我发出声音表示自己在听，暗示米娅继续说下去。
“眼睛和头发都是黑色，身高......146公分。体重......嗯......34公斤......还有......”
我不是来听你汇报体检情况的，小姐，而且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一看就知道，为什么还要特意说出来啊。顺便一提体重偏轻了一些，得加强营养了。
“这些可以不用说的，小姐。”
“啊......对不起。”
“不用道歉，比起这些生理上的信息，如果能多说些其他事情就更好了。”
对自己的身体信息记得这么清楚，可能是因为奴隶会经常进行过身体检查和测量吧，尤其是女性。我知道那个过程，全身赤luo地被奴隶主或顾客观察、触碰，查看有没有难看的伤痕以及是否纯洁，量一量身高和体重算是最温和的测量了。这位米娅小姐长相不错，估计被很多顾客“关照”过吧。
“那个......成为奴隶后......还没被买走过......因为肚子上有......”
“好了，米娅小姐，这条也略过吧，还有其他信息吗？”
我轻轻地打断了她的话。
少女说这句话的语速十分缓慢，看得出她也不是很愿意说出这个信息。但我估计是肚子上有伤痕导致一直没被买走，不知道算不算是幸运。我见到她时她的整块肚皮都溃烂并且爬满了蛆虫，比单纯的伤痕严重得多，已经看不清原本的伤了。
不过，用了我的药剂后，除了白白净净的皮肤，其他的应该都不会剩下。
“......从天上掉下来过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我好像......从天上掉下来过。然后......就被伊悠救了。”
真是奇妙的发言，你被秃鹫抓起来体验了一回自由落体吗？头骨的骨折倒很像是因为撞击引起的，失忆的原因是不是也是这个？
“那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抓为奴隶的吗？”
“家里来了披着斗篷的人，父亲和母亲也被抓走了......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......”
米娅的声音戛然而止，停下了紧跟着我的步伐。
察觉到了少女的止步，我也停下来转身看她。她低着头，裹着半边绷带的脸上看不清表情。
“伊悠，我......是恶魔。”
“......”
这发言的跳跃性有点大，我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她。
“所有人都这样说，我会带来厄运......和灾难。”
“除了母亲，其他人都很讨厌我，父亲和母亲也经常吵架，砸东西......”
“因为我......是恶魔......”
此时我已经走到米娅面前。
我可不懂如何才能安慰好女孩子，恋爱小说里的方式应该多数不可靠吧。
但当我伤心失意的时候，祖父总会用自己的经历安慰我，希望让我好受一些，虽然经常起到反效果就是了。
“我也是会招来厄运的人，世人也不待见我。”
“虽然有时我也会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，但我还是尽力不让自己活在别人的眼光中。”
这确实是我的心里话了。
为了能让我独自一人更好地生存，祖父教予了我被世人唾弃的死灵术，但我又怎能因此有怨言呢。
祖父......已经为我付出太多了。
“做自己才是最重要的，可爱的恶魔小姐。”
虽然还想再说一些安慰人的话，但最终还是只多说了一句。
至于她到底是不是恶魔，我可不在意，要知道，在教廷的影响下，愚昧迷信的人可太多了，就算她真的是所谓虚无缥缈的魔鬼，那又能怎么样？把我吃了吗？
于是听她说了这么多，除了知道她的身世悲惨以外，还是没什么有用的信息。她到底来自哪里？这个年代还有会古代魔法的奴隶主吗？从天上掉下来的槽点也很大，记忆错乱？还是某些异化现象导致的？
我转过身继续往前走，城门出口已然在前方不远了。
“走吧，该赶路了，米娅小姐。”
想太多没什么用处，开导这位少女的同时我也想通了，有些事情与其费工夫去猜想，倒不如先放在一边，说不定哪天就豁然开朗了。
“啊......”
“别发呆了。我想快点离开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。”
“伊悠。”
身后的少女再度叫住了我，让我又不得不停下来看她。
她的脸微微泛红，右手rou捏着斗篷的下摆，声音轻如蚊蚋。
“那个......能不能......当我的主人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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